日本在泡沫经济时期,地价也是一路狂涨,但即使在那个时期,日本也没有像中国目前这么大的对旧建筑的拆迁量,所以日本的建筑平均寿命期可以很长,这同时也意味着,社区环境、景观可以保持稳定,一代又一代的人可以从不同年代的建筑了解这个国家的历史和审美,房子的主人也才可以将之视为资产,持续维护,精心打理。在东京最时髦的街区表参道上分布着世界顶级品牌的专营店,其奢华与现代的程度不让米兰、纽约和巴黎,但在主干道两侧分布的一条条小巷里,依然保留着许多古旧建筑,它们在今天仍然被使用着,而不是当作文物被封存起来,仅供参观。当然更意味深长的是,在这个每平方米房价达600万日元的街区里,它们没有被拆除。这种人与房子的关系可以使居住其间的人相信不同时代的东西完全可以于同一空间里共处,这种思维方式也使在混搭、FUSHION风行于世的今天能很容易适应这个时代。
德穆龙&赫佐格为PRADA在表参道上的专卖店所做的设计两年前成为时尚界颇为轰动的话题,其好像陨石般的奇异造型以及水果糖般的材料令这个品牌呈现出了一种前卫且年轻的气质,而这又正是日本这一代年轻新贵们期望具备的气质。而PRADA对面的小巷里,也是新一代时尚人群会去光顾的小酒馆和作坊。
也是在表参道上,有一个古老的寺院静静地伫立在路旁,它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梅窗院。从路边沿着竹林小径走到门口,依然是古老的日本庭院的形象,石像、石亭、竹林掩映,除了沿路的地灯,你几乎看不见现代社会的影子,但进门后向右一转,一幢玻璃幕墙的七层大楼映入眼帘,这就是隈研吾改建的新的寺院。
迫庆一郎为一家只有20平米的珠宝店做设计时,没有用铺张的手法,只是用很平实的打磨手法让门与桌面变生出别致的效果,而这家本来只是出售300元人民币左右的珠宝首饰的小店在店铺林立的街道上显得相当出色。
现代性中包含的另一个问题在日本当代设计中也解决得非常成功,那就是清洁。
众所周知日本人爱清洁,但能做到一人一室乃至一城一国都能保持足够的清洁是需要有设计、管理、教育及产品等众多条件支持的。
日本当代设计在经历了泡沫经济破灭后,用减法成了一种趋势。
角馆政英在为一位大集团的董事长设计他的别墅时,将光源减成了最少的点数,并且选用了款式极为简单的球形灯光。业主起初还怪设计师的这种安排太过简陋,但当他将自己的藏画在家中一一悬挂后才发现,挂画成了家中最受瞩目的对象,这时业主终于体会到减法使这个家功能上重点明确,视觉上简洁通透。
隈研吾在设计石头博物馆时,只用石头一种石材,室内采光也只用最简单的手法——用砖砌出一排排的孔洞,让自然光从这些孔洞进入室内。这种设计令建筑视觉简练,功能实现也自然平静。这种简素的美学主张则是将日本美学传统中“空寂”的意境做了现代的发挥。
在东京的街上,我们看不见像北京、上海、广州等中国大城市中常见的绚丽色彩——无论是店铺的门面还是人们的衣着,但这些看起来浅淡的色彩却都被细节精致的设计调理得各有风采。
这种解决现实问题的观念和手法既使东京不失其国际大都会的时尚性,又使每个个体得以活在自己的细节里,而这其实也是日本人菊花与剑的民族性在现代社会的一种投射——用柔顺的态度面对压力,用自我的坚持完成对压力的跨越。
中国近一百年来面临的现代化的压力是巨大的,消解这种压力的手段也做过不同尝试,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是流行最广最久的口号,但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却未见成效,因为我们一直没有真正解决好要不要现代化和什么才叫现代化的问题。坚定的全盘西化分子驱动着大众迎向西风,但风吹了几轮,风过后,中国仍然顽强地保持着许多传统的思维及价值观,在心理上,很多中国人其实是害怕现代化可能使自己失去更多。但另一方面,因种种原因,我们又在用毁掉传统来表明现代化的决心,中国什么时候不做这种非此即彼的表态时,可能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矛盾就不会像今天这么难以调和了。人是活在时间里的,生活的构成一定会包含时间这个维度,历史保护主义者认为传统的价值是不容现代生活颠覆的,而现代主义者又总是认为夸大传统的意义只会妨碍社会的发展,这种存在于彼此间的敌意在今天的中国似乎变成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在日本,整个城市,整个街区乃至具体到某处房子、某件产品似乎不需要在选择传统还是选择现代间挣扎。时间不是日本的设计或日本人的现实生活要高调处理的一个元素。
这幢外表酷似写字楼的建筑具有典型的现代主义特征,传统日本寺院的气质似乎了无踪影,但细心体会之下才发现玻璃幕墙宛如一方池塘,映着徘徊的天光云影,这种意境与日本禅宗的修行心法一脉相承,现代主义就这样和古老的宗教传统打通。
隈研吾在谈到他选用材料的思考时说:“竹子是一种很传统的素材,它干净、简洁,很容易营造氛围,但它又很容易和现代的材料比如玻璃结合在一起。”在梅窗院竹林在院外,玻璃是建筑的外墙,而在长城脚下的公社,隈研吾则直接将竹子用在外墙上,这就使得墙面的肌理产生了丰富的变化,而内部的生活环境又纯然是现代的,但谁也没觉得传统与现代会互相妨碍。
NEED’K品牌的设计师佐藤明美女士近年来的作品多是用两种以上面料做混搭,例如皮革与丝绸,羽毛与丝绒等,在使用这些时髦材料的同时,佐藤明美将日本幕府时代的家庭徵纹、和服上的图案作为窗帘面料的基础纹样,同时,在其高档床品和窗帘的用色上,她则采用了日本古典住宅灯光从格窗透出的色调,而草席的质感和色彩、枯山水的石子纹理及色调则被用于相对适用于年轻人的产品系列上。传统与现代的边界并不因符号所代表的年代而变得格外清晰难以跨越。
日本面对传统的态度让我们可以体会到如果我们放弃传统遗留给我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我们的独特性就很难具备;而日本对现代性的态度又让我们看到,不积极地适应现代生活,所谓传统只能如文物般除了被观看无法介入现实。
设计与其说是在解决当下的问题,不如说是在解决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连续性问题。当我们不尊重传统时,传统将无法为我们提供滋养,那么我们能在哪片土地上成长?
推崇现代性却不以否定传统为必然
尽管日本很多设计师都对日本传统文化有所继承,但与此同时,对现代性的热情仍然是他们高度关注的方向。
现代性中所重视的成本意识在很多日本当代设计中普遍存在,并解决得很有成效。
近年来声誉日隆的“ 0”的设计总监深泽直人为无印良品设计的CD机只售5000多日元,相当于300多元人民币。无印良品每年都会和深泽直人、隈研吾、坂茂等著名设计师签约,请其设计能够为大众所用的日常生活用品,而这些生活用品不仅设计卓越,品质精良,而且价格不贵,无印良品所主张的“平实好用”是它的经营主张和设计哲学,而持有类似观念的设计师及具备这种品质的设计在日本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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